孔明跟楚楚聊了一個下午, 基本上是她說他聽。

他沒有任何不滿。

因為楚楚說了很多她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以前他們從來沒聊過這些, 他對她的了解也非常片面。

今天下午, 他們說了關於AI的事。

他們說的大部分都是AI的事。

還有一點現在的網絡問題和網絡社會。

楚楚認為現在的人類把AI當成了一種消耗品，還是易耗品。

而AI從一開始發明出來, 它就註定是一個長壽的、能陪伴人類度過漫長時間的物品。

它不是商品。

“就比如你, 覺得威廉和安妮不好用了就換掉。幹嘛換呢？我的電腦剛買三個月不好用了也不會直接扔了買新的啊，何況你的電腦比我的電腦好用多了，威廉和安妮多方便啊，都不用你替他們下東西, 說一聲他們自己就下了, 有時不用你說他們也會自己下。”

她覺得對比過去, 現在的電腦技術發展的真是太好了。不止是硬件，還有軟件。

“全息啊，我那個時候天天都在說想玩全息游戲, 但也沒想過真的能玩上。現在到處都是全息了, 全息游戲、全息商場、全息通訊、全息學校……真是太方便了！”

她很羨慕未來人可以躺在家裏不用上學就能上課, 還能想什麽時候學就能什麽時候學, 因為不打開投屏, 老師就沒辦法罵人！

她還很喜歡全息商場。

“我那時淘寶已經很發達了, 絲芙蘭也能用手機試口紅，雖然試得不太準。現在你們的商場逛起來真的太爽了！衣服照在身上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全息的！合不合適一清二楚！”

她認為全息是未來人最偉大的發明。

孔明在這時獲得發言機會, 告訴他全息技術其實早在22世紀末期就已經有了, 3D眼鏡加上耳機就能制造出身臨其境的感覺, 又過了幾年後, 當味道模擬器也開始商用之後，已經滿足了全息所需要達到的最基本的要求。

視覺、聽覺、嗅覺。

又等了十年，多點觸覺技術也有了大面積商用的可能。

最後才發展出現在使用的全息技術的第一代。

楚楚所說的全息商場其實是在偷換全息概念，它應用的是3D多維立體成像技術，這個其實也是在她所在的時代就已經出現的技術，不過一開始是應用在手機游戲上，當人們玩手機游戲時就能將自己和另一個全息人物放進同一畫面，只是邊緣還不夠清晰，過於粗糙。現在的技術更加細膩真實，才會讓她產生與真實無二的感覺。

現在的人並沒有發明全息，而是將全息應用的更加徹底。一切的萌芽都是在21世紀開始的。

這也是他對21世紀著迷的原因，新科技革命的起始。

楚楚對未來的網絡世界大加讚賞，但對這個時代的社會卻有很多不滿。

他覺得楚楚在鄙視和可憐未來人。

“你們未來人真是太可憐了，一個個全都住在機械星球上！”

——她覺得住在人造的機械星球上沒有住在地球上好。

因為她看到了太多的機械星球。

不是所有的機械星球都是嶄新的，有些機械星球已經年久失修，有的基礎設施已經非常落後。

“有的機械星球已經快壞了還住著人！我們那會兒雖然天天說地球快完蛋了，可說歸說，我們都知道地球其實在我們那一代是不會完蛋的。可你們未來人就是有人住在快壞的機械星球上，跑都沒辦法跑！”

機械星球的使用年限有長有短，隨著材料科學的不斷進步，機械星球的壽命當然也越來越長，使用感也越來越好。可以說制造本來就是個不斷改進，不斷試錯的過程。

但早期的機械星球上的人類已經繁衍多代了，而且早期的星際移民並不是各國有計劃移動的人類。再加上性自由風潮的再起興盛，這造成了機械星球上的人民來源覆雜。

所以機械星球到達使用年限之後的遷移就成了一個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也造成了非常大的財政壓力。

因為早期機械星球到期了需要搬家是整個星球上的居民一起搬，按就近原則找附近的有接收能力的機械星球入戶。

結果就發生了許多問題，暴力沖突、歧視加劇等等。

後來就不再強行移民，而是由其他機械星球的居民投票決定是否願意接收其他機械星球的移民，以及對移民的要求，比如性別、年輕、種群，是否有外星血統等等，還有移民是否需要單獨劃片居住。

聯盟也曾設想過新建機械星球來安置移民，但機械星球在建時是一批批建的，報廢時也是一批批一起報廢……如果每年都要重新建機械星球來安置移民，這將是一筆非常龐大的財政支出。

所以這個提案才試行了幾年就作廢了。

於是就增加了一種新的服務，就是機械星球翻新。換掉老舊的部件，來使機械星球繼續使用。

但再翻新，那也是超期服役的機械星球。

楚楚：“我還看到好幾個新聞說某地的機械星球轉著轉著突然不轉了！”

——那是動力系統出問題了。

楚楚：“還有啊，有的機械星球會突然掉下一大塊！”

——那是機械星球部件遺失。

“這種事竟然發生在住著很多人的機械星球上！還多的都不能說是新聞了，是舊聞了。”楚楚高深的搖頭，“就算是未來了，人類都走進星際了，個個都坐上飛船了，跟外星人生孩子了……貧富差距還是很大，還是有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

太陽底下無新事。

這是她最深的感觸。

換了個地方，人類還是人類，社會還是那個社會。沒有一點區別。

技術進步了，不意味著人也跟著變得高尚了，不意味著社會也變得完美無暇了。

“還有，你們的家庭關系怪怪的。”這也是楚楚覺得31世紀不好的一個地方。

“人造子宮不錯，除了讓牛馬豬生孩子有點……虐待動物。”還有點難以接受。

不過這是技術問題，相信以後技術會更進步，說不定到40世紀就不用動物來代替人類生孩子了。

她只是覺得孔明他們這裏的父母子女的關系變得更奇怪了。

聯盟對兒童的撫養已經達到了頂鋒，夫妻可以連孩子都不管生，交個精子卵子就能從生到養全交給國家。

生有人造子宮，養有聯盟育兒機構。

父母可以選擇每天接孩子回家聯絡感情，也可以一周接一次，也可以一年接一次……也可以一輩子都不見孩子，跟孩子通過全息通訊認識、交流。

“你也是這樣吧？”她問他。

孔明只好承認他也是這樣。

他確實是從離開家上學起就再也沒有回過家，跟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是通過全息通訊交流的。而且在他還沒有畢業，他跟父母兄弟姐妹的交流就已經簡化為一年一次了。

“有的孩子一輩子都沒見過父母。”這還生孩子幹什麽呢？

不想生也不想養，就只想偶爾多一個打電話的人嗎？

家庭關系越來越淡薄確實是一個社會問題。

“不過你們的愛情觀我喜歡。”楚楚終於找到了31世紀人際關系中的一個優點。

在31世紀，夫妻與戀人之間，以愛情為唯一的選擇。

只有相愛才會成為戀人，只有相愛才會結婚。

這大概跟社會保障體系越來越完善有關。

於是楚楚做了一個總結：在31世紀當人是有好有壞，不過並不比她當個虛擬人更幸福。所以她寧可繼續當虛擬人都不願意當人。

就是當虛擬人也要花錢才能享受這就有點討厭了。

孔明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

“我給你一個東西。”他發了一個郵件給自己，然後把郵箱地址給楚楚，讓她破解。

“你把這個郵件裏的東西拷走，然後用它就可以有無窮無盡的錢花了。”

楚楚一下子就好奇了，瞬間接收到文件，打開，一邊說：“其實我現在也不缺錢花！我跟你說，我一直給你報仇呢！”

然後她就把她是如何偷本傑明的錢的事說了。

“其實我是能破解銀行的密碼的，但太麻煩了，而且我發現偷本傑明的錢更簡單。”她說。

都是從銀行偷錢，偷金庫和冒充某人刷他的信用卡是兩個不同的難度。所以她想了想，覺得與其偷金庫，不如盜刷——本傑明——的信用卡。

於是就抓著本傑明刷個沒完了。

孔明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個視頻，笑了起來。

她一直在關註著這件事，就是把矛頭對準了本傑明。本傑明其實只是其中一個人而已，現在已經有了許多人和公司跟他一樣，想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這是什麽？”楚楚發現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東西，只有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填入一個網址。

第二個部分：輸入另一個網址。

第三個部分：數字。

孔明：“這是一個虛擬信用卡。上面第一個網址，你填入某一個銀行的網址就行。下面這個你填你自己的網址，你的假名就行。然後數字可以隨便填。然後你就可以用這個信用卡去購物了。”

“……”楚楚思考了一會兒，“那這個東西是從銀行偷錢還是只是讓收錢的商家以為這個卡裏有錢？”

孔明笑著說：“後者。這是我上學時做出來的小玩意，只試驗過幾次，後來再也沒用過。”

那這就是一個假卡，可以正常刷，商家也以為真的收到了錢——實際上是沒有收到的。

虛擬貨幣就容易出這種問題。

楚楚又思考了一會兒，把這個還給了孔明。

“算了，我不用這個，這樣商家太可憐了。”她還是繼續刷本傑明的卡吧。

偷壞人的錢是替天行道！

孔明笑著說：“你高興就好。”

楚楚還是沒有變。

哪怕她進入了新的世界，接收到了海量的新信息，整個社會觀都應該發生轉變。

但她還是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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